阿妈很珍惜那两套衣服,但她递给徐珺的时候眼神里完全没有留念,就像是完成了自己使命的传承一般,让那衣服又找到了合适的人了!
徐珺没有伸手,只是怔怔地站在那里,良久,眼泪不自觉的从眼角落了下来,然后她蹲在了地上,大声的哭了出来!一旁的李正也没什么动作,只是站着,眼泪也慢慢的落了下来!
我们和阿洪大叔都很诧异,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哭泣。文执不忍心,也蹲下去搂住了徐珺。我也拍了拍李正的肩膀,想给他点安慰!
其实他们的故事远没有我曾想的那么简单,是难以启齿,也是久久不能忘怀。我们总是自嘲少年与年少,但后来才知道,这也许并不是自嘲而是提醒。
就如同他们一样,他们也曾是少年,他们亦曾有年少!
有些突然的失去我们接受不了,都说时间会抚平伤口,但那样的伤口得需要多少时间啊!至少对于那段时间的李正和徐珺来说,伤口仍没有愈合!
李正曾笑说,他们的这一行更像是一次逃避,虽然事情早已过去多年,但心灵上的伤还需要时间的平复。
李正说,长这么大以来他还没遇到过真正意义上的挫折。
大学毕业后,他就和徐珺一起留在了上海。那时两个人一起打拼一起鼓励,虽然刚毕业的过渡期不好过,但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什么苦都不算什么!
那时的上海节奏还远没有如今这么迅速,上海还正处在一个高速发展的阶段,而他们两人也正是随着那座城市的脚步在慢慢成长着。
两年的时光说长不长,说短也不短。他们的生活也在一点点的变得更好!
他们的父母对于自己在外打拼的孩子一直都很关心!那一年,他们第一次过年没办法回家过年,但父母经不住想念,准备启程来上海看他们!
那时他们都已互相见过了对方父母,但父母之间还没有见面,那一次的机会,也算是给双方父母一个见面的机会了!
他们一边工作,一边在准备着过年,那是一种期待的团圆,虽然工作还忙碌,但有了期待,一切也就有了盼头。
他们父母坐的是同一趟火车,只是事先不曾知道!到站之后,他们又坐上了同一辆大巴车,似乎是一样的巧合,但却不知是否是同样的一段美丽时光!
后来,大巴出了事故,但他们还全然不知!
他们还在一边努力工作,一边期待父母的到来,只是这一等,就再也没能等到。
晚间,他们见父母们迟迟没有到来,打了电话也没人接,心里就有了些担心,但也没有往坏的方向想,只道是手机没了电,很快就能到!
新闻里播放着头条消息,他们看的惊心,心里也慢慢泛起了不一样的感觉,只是没想过那样的事会发生在他们身上。
一直到医院的电话打到家里他们才反应过来,他们不了解具体情况,但也把情况想到了最糟糕,他们放下手里的东西,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医院!
他们见到父母们的时候,父母都在重症监护室里躺着,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,医生让他们做好准备,因为情况不容乐观!
事故很严重,八个人当场去世,他们的父母算是幸运的,至少还有生的希望!
李正说,至今他还记得清楚,那天是腊月二十八。
当所有人都在家里吃着年夜饭的时候,他和徐珺正在医院里守着他们的父母!那时他很无助,但什么也抓不住,没人能给他帮助。
但他们,在父母眼里也还是个孩子呀,虽然置身社会,但也只能是个稚嫩的小子,这样的打击没几个人能接受的了!
后来,徐珺也倒下了,她病了,住了院!
越是这样的时刻,李正就越知道他不能倒下,但他所承受的压力又有几个人能替他分担呢!他也绝望过,好几个夜晚他站在窗户边流泪,他自想扛不住了,但绝望的真实又一次次把他拉了回来,他不敢倒下!
半个月之后,徐珺好转了,但父母们却永远的闭上了眼,他们走了,毫无征兆的留下了他们晃荡在这陌生的人间里!
徐珺没有哭,反而无比的镇定,因为她知道,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也需要休息,他也不大,或许该轮到他哭泣一把了!但是李正没有,强咬着牙向徐珺露出了个微笑,他告诉徐珺:“父母希望我们过的好,不会愿意看到我们颓废的,不是吗?”
徐珺知道李正的意思,他们互相陪着对方料理好了父母的后事!一个月后,当他们站在父母墓碑前的那一刻,徐珺又忍不住的哭了,李正也在落泪,只是没有声音的泪水。
那个春节最让他们铭记,也是一生的铭记!
他们的父母都是乡村教师,父母去世后,他们辞去了在上海的工作,去贵州支教了两年!
逃避吧,李正说,这几年他们像是一直在逃避!
支教的两年,也是他们永远忘不掉的两年!孩子们的成长在一点点的平复他们心里曾经的伤痛,只是曾经痛的太深,时间还远没到能忘记一切的地步!
虽然他们再说起这些时,看上去平静了许多,但我知道,那一层别样的感觉只有他们自己能知道,倾听的人永远无法感同身受的去安慰他们。
两年的支教生活是他们对父母的一次怀念,也是对自我的一次放逐,孩子们渐渐长大,他们给过的关爱孩子们也会给到他们,心里虽然还很凉,但孩子们给的温暖正在一点点的融化他们心里的寒冰!
也许他们都还是个未曾长大的孩子,所以在比自己更小的孩子面前,偶尔的露怯,偶尔的畏惧,甚至偶尔的不自知都不会让人看出异样来,因为他们是“同龄人”。
他们也曾是个孩子,也许他们至今都还是个孩子,父母们也一直都在看着他们,从未停止过关心。
孩子们的世界简单,那时的他们生活也简单,全身心的投入也慢慢的让他们忘记了些烦恼,村子里的那些淳朴的家长们曾不止一次让他们想起他们自己的父母,但一切已然逝去,什么都抓不住!
两年生活悄然而过,离开的那天,他们交接好了手头上的工作就安静的离开了,就如来时那样,他们曾带着伤痛来,临走时却能带些幸福走,多好呀!
他们说,只要那些孩子在某个时刻还会记起曾经有过这样两位老师就够了!
后来他们就找到了我们,他们想要结婚了,让父母在天堂了却一桩心事!
刚见到他们时我从未想过他们会有这样的一段故事,他们也曾嘻嘻哈哈过,开心的如同我和文执一样,长大了的我们像是也能有些开心的时候!
徐珺说,父母还在世的时候曾说过,他和李正的婚礼一定要办一场中式婚礼,那样的话他们曾经的衣服也能有个着落了。
徐珺说母亲也曾给她看过她和父亲结婚时的两套衣服,典型的中式礼服,美极了!父母亲的婚纱照她见过,母亲一直珍藏着,也一直没拿出来。
那次也是她第一次见,照片里的男人和女人很般配。徐珺笑着说:“没想到我爸年轻时这么帅气!”
父亲笑说:“怎么说你爸当年也算是个校草,追你爸的人有很多哩!”
“那你是怎么看上我妈的?”
“当然是一件钟情啊!”父亲笑道。
父母辈的爱情简单又纯粹,他们敢爱敢恨,没有太多的理由,因为爱,所以无论是苦是甜都能一起走下去。徐珺说父亲母亲的爱曾让年轻的她对爱情有过很大的憧憬!
那时母亲没有直接把衣服给她,而是想先帮她收着,等到他们结婚的时候再拿出来!只是后来,母亲再没能亲手把衣服交给她了!
我们都在安静的听着,连阿洪大叔和阿玛也没发出过一丝声音,因为他们也知道,这两个孩子身上背着沉重的故事。
徐珺脸上还挂着泪珠,却笑着接过了阿妈递过来的衣服!阿妈把她拉到了床边坐下,紧紧握着她的手!
阿妈知道,是因为这两件衣服让孩子们想到自己的曾经所以才会绷不住的。她还在紧握着徐珺的手,她没办法让徐珺好起来,她能做的只有这样,给些温暖给徐珺!
徐珺抱住了阿妈,只是这次她没有再哭了,而是微笑着说了句:“谢谢您和阿洪大叔!”
我注意到阿妈的眼角也有些湿润,阿妈看着徐珺说:“孩子,没有什么过不去的,你一定要快快乐乐的,只有这样你的父母在天堂才会快乐!”
“你阿妈的父母还有弟弟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,那时候物资贫乏,她是看着他们饿死的,只有你阿妈最后活了下来!”阿洪大叔有些伤感的说。
但阿妈却没有失落,依然微笑着轻拍徐珺的肩膀,很温柔,也很宠溺!
徐珺最后接过了阿妈手里的衣服,那一刻她笑了,阿妈就像她的母亲一样,把她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交给了她,而这一次她也终于抓住了,没有再放手!